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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寒恻恻掩重门,金鸭香残火尚温。燕子不来花又落,一庭风雨自黄昏。

众人又一致叫好。白挺忙不迭起身对马千里拱手道:“久闻马大人乃北方点茶高手,在下愿向大人讨教一水。”

马千里镇定地接受了挑战,就和白挺比了一水。白挺技高一筹,马千里说了声佩服,提起笔来就要写,白挺手一伸。

“马大人可别忘了,要作诗赋词,不能写什么小曲呀。”

马千里哼了一声,没有搭理他,而是大笔一挥,当即完成。马兮彤定睛一看,正是马千里在南下客船上唱过的那首:

“夜来西风里,九天鹏鹗飞。困煞中原一布衣。悲,故人知未知?登楼意,恨无上天梯!”

众人看了沉默不语。马兮彤不太懂词,她原以为这是首曲子,见白挺没说话,想必也是首词了。

过了片刻,白挺举起茶盏,终于开口道:“先生好词。来,我二人共饮此盏,一舒心中闷气。”

马千里于是和他一起将茶喝了。白挺随后又说:“先生既然精通填词,为何在杭城一年,只作些小曲?岂不知诗词才是正道?“

”何谓正道?“马千里正色道,”想当初世人也称词为诗余小道,先生岂不知百年之后,小曲也可登堂入室,自成一体?“

白挺听了下巴微抬。”但凡登堂入室者须立意高远,抒情明志。小曲之流,尽是些淫词艳曲,不堪入耳,怎可登堂入室?沉溺于小曲者,别说无名小辈,就算北方梨园名家,写的同样如此。譬如什么

攀出墙朵朵花,折临路枝枝柳。花攀红蕊嫩,柳折翠条柔,浪子风流。凭着我折柳攀花手,直煞得花残柳败休。

这等艳曲听了,只能教坏莘莘学子。”

马兮彤对白挺微微一笑。“先生对这首艳曲倒记得牢。”

白挺立即张口结舌,旁边人也忍俊不禁。

马千里这时说:“曲艳,难道词就不艳了么?我来给你念一首:

花明月暗笼轻雾,今宵好向郎边去。刬袜步香阶,手提金缕鞋。画堂南畔见,一向偎人颤。奴为出来难,教君恣意怜。

这首菩萨蛮,艳是不艳?”

白挺哼了一声:“亡-国之君所作,不值一提。李后主就是宠爱小周后,写了太多这样的词,才会亡国。“

”好,亡-国之君不值一提。那么这首如何?“马千里又低声吟道,

”江南柳,叶小未成阴。人为丝轻那忍折,莺嫌枝嫩不胜吟。留着待春深。十四五,闲抱琵琶走。阶上簸钱阶下寻,恁时相见早留心。何况到如今。“

白挺听了闭目不语。花亦紫在一旁问:”这首词怎么啦?“

赵孟府脸上尴尬,不过还是解释道:”这首《望江南》乃一代名臣欧阳修所作,因其词太艳,传到皇帝耳中,他连仕途都断送了。“

在众人的叹息声中,周密说:”此词究竟是否为欧阳公所作,仍待考证。不过,世间虽有诸多艳词,却也不乏立意高远,慷慨激昂之作,如东坡之念奴娇,幼安之永遇乐。“

说着,周密又看向马千里。”以马先生所闻,小曲之中,可有类似佳作?“

马千里沉吟片刻,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。他写的是:

枯藤老树昏鸦,小桥流水人家,古道西风瘦马。夕阳西下,断肠人在天涯。

众人一看,口中稍作品味,一时间面面相觑。周密不由叹道:”不知此曲为何人所作?唉,老夫真是孤陋寡闻,竟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神作。“

赵孟府也连声赞叹:“中秋词,自古多矣,然东坡《水调歌头》一出,余词皆废。此《天净沙》一出,世上再难有秋思之作。”

白挺的儿子白贲忽然说道:“父亲大人,我若写曲,以后定能比这首更好。”

白挺睁大眼睛看着儿子,似乎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
这时,茶寮中忽然响起一片议论声。好几桌的客人同时站起,围着桌上一张纸在看。

周密等人也站起身来。一个书生朝他们走来,手里拿着那张纸。他来到众人面前问道:“哪位是马千里先生?”

马千里连忙拱手。“不才正是马千里。”

那书生说道:“马千里此词真是道出了我等读书人的心愿。”

“不敢当不敢当。”马千里连连谦虚。

马兮彤瞥了一眼那张纸,上面正是马千里那首“夜来西风里”,看来已在堂中传遍。来的大多是儒士,这首词自然很能得到他们的共鸣。

在一片议论声中,忽听有人大声说:“和里霍孙丞相和御史中丞崔彧都已罢免,恢复科举一事已经完了!”

另一个人说道:“不,只要今上顺应民意,禅位于太子,科举可立即恢复。”

“皇上知道什么江南民意,谁有这胆子去告诉他?”

随着一片叹息声,又有人忽然说:“你们听说没有,江南行御史台刚上了份奏折,真的要皇上禅位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