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证据,就是眼前这杯鸩酒。即使如王妃所言,见了什么天颜,与皇上重逢,又能如何?只要他一天疑我,这天下之大,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。

这时,兰陵王沉声道,“天颜何由可见。”他确实想不到,什么理由去见皇上。估计,皇上也不想见他吧,否则为何赐毒酒要他命呢?罢罢罢,这个面,不见也罢。

接着,他挥手对身后的侍从下令道,“取我债券来!”王妃不知他要做什么,只能呆呆看着。她知道,夫君面前是平生最大的选择——皇上要他命,他从,还是不从?

很快,几名侍从搬来一堆债券,大大小小的帛书如同小山,上面金额估计超过千金,是历年来世人向他借钱的凭证。兰陵王看也不看,挥手令道,“搬出去,烧了!”

很快,火焰从厅外腾起,照亮了兰陵王俊俏的脸庞,现出脸上怪异的神情。王妃望着厅外的火焰,心疼道,“这些,都不要了么?”兰陵王笑道,“天要亡我,要来何用?”

是的,他已经不用再装扮了。功名利禄,荣华富贵,不过过眼云烟。那么多年来,他在世人面前装出贪财的模样,只求皇上以为他胸无大志,不图江山,就此放过。然而,皇上终究没有放过他。人心,终究隔肚皮。

这时,王妃走到他身后,轻轻握住他的手。夫君的手,很大,很冷。她不知道夫君在想什么,但她知道,夫君已经下定决心。

这时,兰陵王忽然回头,目光如炬,盯着王妃,一字一句道,“有件身后事,务必为我办。”

“夫君请讲。”这一刻,王妃的视野被眼泪模糊了。她有种不祥预感,这怕是夫君的遗愿。

“将我尸骨与此剑,送往瓦岗山。详情,我已交代程弟。”兰陵王低声道,又拔出他从不离身的佩剑,郑重地交给王妃。“这是为何?”王妃不解道,大难当头,夫君烧了债券,却对这剑念念不忘。至于程弟,那是夫君的近卫官,多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。她知道,那是夫君可以托付之人。

“这是多年前,我与一位旧友的约定,切切办妥。”说完,两人紧紧相拥。泪水,湿透了他的肩头。王妃拥着他,泣不成声,抽噎道,“事毕后,妾必随夫而去。”

兰陵王点点头,他本想劝王妃几句,勿轻生。然而,今晚他似乎在一夜之间,看透了尘世。滚滚红尘,如同眼前他烧掉的债券一般,并不值得留恋。所以,话到嘴边,他又咽了回去。

这时,身后传来一道声音,低沉道,“为臣,还待王爷接旨。”兰陵王斜眼望望,只见皇上派来的使臣还在门外等着。这般架势,估计没亲眼见到他接旨,是不肯走的。那杯鸩酒,正在身后侍从端起的银盘里,安然不动,似乎在等着他。

兰陵王转身,向着使臣走去,步伐沉稳,犹如重达千斤。这时,王妃手里的长剑似乎动了一下,发出轻微嗡嗡声响。然而,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兰陵王身上,无人注意到这剑。奇怪,没人动它,这剑自己动了。

这时,一股异样的情绪蹿上兰陵王的心头,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呓语,“现在回头,还来得及”。他知道,这是剑魂的声音。而剑魂,正寄宿在他交给王妃的那柄剑上。这十几年来,剑魂已经蛊惑过他无数次。他深知剑魂所欲何物——那是血海,无穷无尽的血海。

他知道,摆在自己眼前,还有条路——斩了使臣,掀杆而反。即使皇上多次削他兵权,他手下也就几千卫兵可用。然而,皇上无道,以他的名望,举国怕是从者如云。以他身经百战的经验,以及这剑的神通,干掉那个要他命的皇上,自立为皇,也是指日可待。那时,他不光不用死,还有了天下。

然而,兰陵王皱眉,心里暗道,不可!他奋力压抑心里源源不断的杀戮冲动,走到使臣边上,沉声道,“臣,接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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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,他抓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在他身后,使臣露出笑脸。而王妃腿脚一软,跪倒在地。泪水,模糊了她的视野。

很快,鸩毒就发作了。兰陵王摇晃一下,一头栽倒。王妃抢上几步,握着他的手。临终前,他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王妃,似乎在说,交代之事,切记!

这一刻,兰陵王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的一幕,那时猴子对自己说,“你想行的天下,不及我在此看到的日出日落。”

若是果真如此,自己有什么好反的?即使自己做了皇上,那又如何?还要如弟弟那样,时时提防别人反自己。这你杀我,我杀你,得来的天下,朝不保夕,确实不及猴子在山下看到的日出日落。

这一刻,他看破了红尘。红尘俗世,不值得他眷恋。这么多年来,他南征北战,实在倦了,想要休息了。

正是:

餐风饮白露,胜似锦玉食

滚滚红尘世,不及日出没

数日后,一个传闻不翼而飞,遍传天下。兰陵王亡了!说是病死,其实是当朝皇上赐死!听者唏嘘,功高震主者的下场,自古如此。死前,他烧了所有债券。有的债主听了,长吁口气,这下不用还了!有人后悔,早知他要亡,应该多借点。

传闻还说,兰陵王葬在都城邺,似乎坐实了。毕竟下葬的规模很大,无数人瞧见。

然而,只有王府的人知道,随着出殡的盛大队伍,另有一支十余人的队伍,抬着一具华贵的棺材,低调出行,去了不同的方向。若是有明眼人,或许认得,队里有名装扮后的女子,正是兰陵王的遗孀。或许,这棺材是她为自己备的,要殉夫。

之后,这队人去了哪里,无人知晓。毕竟,谁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干什么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