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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子亮往下一看,一股从未闻过的血腥,直往脸上扑,“哇!”一股脏水从腹腔倒了出来!“这怎么还有根绳拴着妹妹?”他要伸手去扯脐带!

“叭!”李建放一只手举着新生婴儿,另一手拍在李子安手上,“那动不得!”

李建放的新生婴儿六斤三两,哭声洪亮,象个男孩子,取名李瑞芹。

就这样的事,1961年在贾家沟发生过二十一次,最后存活下来的,只有七人,李精树的孙儿小普也是那一年深秋出生的,比李瑞芹能晚足足三个月,差不多临近冬天,无独有偶,牛芳芳的女儿李红霞也是那一年出生,只不过临近冬至,这些普普通通的生命,象草一样,生而平凡,死而平凡,象一颗颗流星,不曾带有一丝幸运而来,也不曾带有一丝不幸而去,在这活下来七人中,小普和瑞芹、红霞虽年长我三四岁,我们有不一样的交集,一个用尖尖的大粪勺子刨过我,命悬一线,一个把我从懵懂未知里,带到一个初识男女的世界,当我静下心来,要把这些胭脂俗事写下来时,小普早已经离我而去,而且许多年,只记得那时他的样子,胖而白,带个旧帽子,是那种象杀开西瓜瓤子一块块勾勒在一起,一片紫,一片白,一片黄,七片七种颜色,帽檐小而圆,耷拉着,我打不过他,我和李子丹两个人加起来,都不是他对手,虽然李子丹只比他小一整岁,他大约死于十岁上下,听老一辈人说,是心脏病,死于溽热的夏天,那时李精树还健在,只不过成了个干瘪的小老头,头发胡须全白了,整日哼哼唧唧,就算老成那样:还要趟过贾家沟去,到北大湖去哭他的孙儿。

李瑞芹十三四岁时,已经出落得象个大姑娘,肤色白皙,一如张氏,人才不用说,那叫一个漂亮,离我家不远就是她家,喜欢看书,喜欢听故事,更喜欢撩拨我,我屁事不懂,偏就在一堆人里,和她友谊,那是一朵开在我灵魂里的香喷喷的桃花,我写这本书时,才明白过来:我是少不更事,白白糟蹋了春天时光,现在她的小时候一些举动,还在象幡,招抚我的灵魂,时不时象陈渣泛起,只不过因她生活上一波三折,现在她嫁到三十里开外的地方,父母故去,兄嫂世故,她再也回不到故乡,我也看不到她了,她成了我一生少有的几个痛点之一,叫我思念到如今,没有比这更折磨人,说不清幼时的经历到底是什么,镜头乍远乍近,象老和尚敲击木鱼,时间的流沙飞溅起来在敲打我的灵魂。

遗憾留在岁月里,人生若是初相识,何必留心抹不去?心灵深处的钉子,早已经生锈,固执钉在那里,无法释怀,甚至轻轻碰一下,就会散架,那些从架子里,散落的如同齑粉一样的陈年旧事,象尘埃一样落定,心就麻酥麻酥无处安放。

成分不好的李建彬一肚子学问,却只能夹着尾巴在李宜忠这些人淫威的奴役下,老老实实,翻身农奴何止把歌唱?而是使唤佣人一样,这在石云生时代几乎看不见,家帮亲邻,县官不如现管,但现如今,贾家沟换了人间,而且石云生在世时不止一次讲过:要提拔李建彬当生产队会计,可贾云龙一直不吐口,梁修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这样一耽搁,一切就化成了泡影,李建彬倒不是真的稀罕当什么干部,他瞧不上这个,可是没有了这个护身符,李宜忠就可着劲折磨石桂梅,那是个倔强的人,整日不吭气,只按活干,风飕日晒,原本娇嫩白皙的脸被阳光晒出黑底色,以至于后来雪花膏、黄瓜洗面奶盛行时,石用过不少,可没能从皮层把那些黑色暗底抠掉,融进去、化在皮肉之间,成了她内心抹不掉的痛,她后来甚至怀疑李建彬与她离婚与这个有很大关系,她悲伤痛心时,对李宜忠的恨加剧几分,当她一刀刀淋漓酣畅左一刀、右一刀割李宜忠时,李就象一堆死肉,她为刀俎,李为鱼肉,解气、杀恨。但李宜忠没有这么长寿命,1999年初秋天,死于家中。共产党人光明磊落,如同灯塔照耀人间,为世人指明方向,更何况一生横行于乡里,象公驴一样祸害大姑娘小媳妇的李宜忠,所以为了留全尸,他的儿子们连夜把他的尸体丢进日渐成熟的黄豆地,蚊虫叮咬,在所难免,第二天,贿赂了开火化车司机,两条九五至尊,火化车从火葬厂门口绕一圈,然后装模做样收敛,当夜撬开木棺材,把在黄豆地一宿一天的尸体放进棺材,直至下葬,这是要让阎王审问他,让小鬼鞭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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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建彬在人堆里,心疼地看了石桂梅,把同情和温暖同时送达。

石桂梅准确捕捉到这异样的目光,少女的羞涩,让她如同被电击一样,瞬间一阵痉挛,把埋藏在心灵深处的桃花红扑到脸上,她无法抗惧这火辣辣的目光,异样的涟漪,荡漾在脸上。

在那些青涩的岁月里,一个眼神,传递着春天的信息,靠这个信念的支持,好强的石桂梅,才没有垮塌,才没有炸裂,要不然,一切都不是这个样子了,这就是所谓的“命”。

如果不是成分论,如果不是当时社会气候的原因,李建彬跨进大学的门坎,那是顺理成章的,然而的然后,就是存在让如果成为可能,一个人的青春就荡涤在世俗的迷雾里,陷进去,是那种马陷淤泥拔不出腿来的塌陷,泥牛入海的沦陷,命里一劫,这一劫,拖拖踏踏,耗费二十年时光,如果不是后来的脱帽,他这一生只能呆在贾家沟戳牛尻子,由鲲变鹏,他差不多到了四十多岁,头发都熬白了,正是这种在绝望中熬裂了心,心油象蜡烛油从裂缝中羞羞答答滴下来,也象愚公,感动了上苍,一飞冲天,才有了后来的军地两用人才开发的模板,去了北京,成了全国人大代表,而后摇身一变,成了钟吾县副县长,三年以后,撤县建市,他成了当时的领导小组副组长,几个月以后,正式被任命为钟吾市代市长,次年去代转正,步入他人生的巅峰时代,也就是在那时,他和相濡以沫几十年的石桂梅,婚姻生出嫌隙,这都是命运的兜兜转转造的孽,如果李建彬还在农村,石桂梅一定是他不离不弃的选择,然而的然而,一切都变了,好运来的时候,的确是座山都挡不住,谁能看透“命运”二字的真谛?

成分是一座累及子孙的山,在这座山下,多少才子化作土坷垃,零落成泥碾作尘,无疑,李建彬是幸运的,大半生刨土,二十年辉煌腾达,一人有福托在满屋,李建材就是靠他哥哥的余荫,在钟吾县公安局旁边,开家龙祥汽车有限修理公司,这家公司半官半民,挂的是官牌,吃的是民饭,不用缴任何费用,所有事故车辆,一律拉到这里维修,所收费用,进了李建材的腰包,李建材的人生第一桶金,让他有了后来的辉煌,他用赚得的钱,投资到当时方兴未艾的房地产上,凭着他哥的护身符,他后来成了亿万富翁,人称“李半城”,不管后来,李建彬与石桂梅关系怎样裂变,他始终恭恭敬敬叫石一声嫂子,逢年过节,无论怎样忙,也得去拜访一下,点水之恩涌泉相报,他们这个家,如果当初没有石桂梅撑着,说不定早已散了架,这一点恩惠,种在李建材心田里,一生不肯相忘。

李建材风生水起,他的大姐李建秀、二姐李建枝也一样,都是仰仗李建彬起的家,过去的生活变成一种回忆,每个人都缠绕在新生代的关系里,进入二十一世纪,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家族,正在一步步走向衰落,日薄西山的颓废之势已经初现,这让这个家族第一代雄起者李建彬深感不安,或许他的婚姻是这个颓废的开始,鱼和熊掌不可兼得,日月的太阳不可能永远照耀着他,退休了,一切如秋之叶,寂寞而落,他和小女人周子灿的婚姻,或许是一种错误,老牛吃嫩草,牙口的确不够锋利,嚼不烂,且塞牙,尤其是小女人的弟弟周子波,根本不是玩意儿,经常来蹭吃蹭喝,蹭钱花,并且大言不惭:背靠大树好乘凉!可是树再大,也有老去的一天,他已经尝到失去权力的尴尬,别人托办的事,十事九不成,他已经远离了权力中心,转动的磁场已经离他渐行渐远,有时儿女们的事,他都办不好,有很多人是他提拔的,可是这些人已经不再拿他当回事了,“请老领导多理解!”官话套话很好听,他开始在寂寞中,怀念曾经青涩的岁月,和岁月里那些朴实无华的人和事,尤其是石桂梅,他们虽然已经不是夫妻了,但长长的相思,有时忍不住给她打电话,这种藕断丝连的状态,被小女人那双明察秋毫的眼,看得一清二楚,小女人姿色不错,可以用来消遣,但要一起生活,那种麻烦,不请自来,欲望不能满足,就整日喋喋不休,这是怎样一种生活?水深火热,他给石桂梅讲过,石惨笑一下:自找的!的确是:一语中的!小女人就是花瓶,看着养眼,实际却如同竹笋:皮厚牙尖腹中空。是贪恋的眼睛欺骗了自己,是如同涨潮的欲望,让自己欲罢不能,人有混蛋的时候,要摆脱石桂梅的想法,如此强烈,看哪儿哪儿不顺眼,想哪儿哪儿不舒服,曾经的美好回忆,成了一片片飘落的残叶,加之小女人强烈,雷电雨火,纵横交织,佛光一样闪现,灵火一样的蓝光,照进他已经黑暗的心灵,欲望穷凶极恶时,劈头盖脸打下来,象海浪汹涌澎湃,这是功成名就后的蜕变,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人的劣根性,石桂梅简单挣扎之后,就遂了他的心愿,这个物欲横流、人性撕裂的社会,她的结局显而易见,孩子们义无反顾站在她这面,对李建彬进行无情抨击,但改变不了定局,不是石退缩,而是她看清了人性,悟透了社会,她的结局已经注定,外力很难改变,青春消亡,家庭解体,虽伤透了心,也必须接受现实,李建彬虽休了石,但却留恋石,他甚至妄想有一天再回到石的身边,他要做一只自在的娇莺,可以随时恰恰啼,留恋戏蝶时时舞,退休之后,他有大把时间,他要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,他不缺钱,余生很贵,不可浪费,但他完全低估了小女人周之烂的把控能力,工资卡已经被没收,没有钱的男人,就再也潇洒不起来,两手空空,常去见石桂梅,让他感到耻辱,石仍然那样风清云淡,一如既往接纳他,儿子比孙子还小,这让他痛不欲生,他老了,象一棵树,部分根须已经开始枯烂,属于他的美好年华已经如同斜阳,错误,绝对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,本来希望小女人来滋养自己,他好颐养天年,可是他找了个债主,横欲难填,错位的爱,伤及的何止是无辜,更是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