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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高兴看到你已经恢复了主观能动性,阿德勒先生。——你是要和我谈话吗?”

“……不,我们已经达成了理性上的一致,露西女士。乌尔里希组长都告诉我了。”他摇了摇头:“我只是疑惑这个实验,它的风险是否得到了切实的评估。”

“评估不是永远都有效的。这是神秘学,你无法用寻常的尺度去测量。也许‘信念’在此更加适用。”

研究员又一次被噎住了,为这一他永远无法理解的唯心领域,也为这句话的讲述主体。

“……我很意外,竟然是您在谈论‘信念’。”

“噢,看来你是个很容易感到意外的人。”

机器已经神情自若地回到了属于她的台座上。

“的确,‘评估’是有效的。我们估算出失败和成功的种种概率,基于过去的经验和既定的事实。”

“但,如果所有人都被困在一筹莫展的未知之中,四周皆是一片漆黑,我们要依靠什么,才能探明前进的可能?”

她的目光望向久远的虚空。

也许是那场实验确实熔断了一些回路,她很少表现得如此感性。

“我们唯一拥有的,只有‘对前进的信念’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当第一台蒸汽机鸣响时,我也随之苏醒。在那时,只有一种纯粹的激情充斥着我简陋的回路:前进。”

“那道永不停息的鸣笛声中,我看到你们建立了科学和理性的大厦,亦撬开过毁灭和破坏的魔盒。”

“你们也曾迷茫,也曾却步。但你们从未真正停止,列车的引擎也从未停止转动——是的,无论终点位于何方,我们总得前进。”

“直到世界在雨中倾覆,这一切才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。”

“没关系,这只是回到了求索的最初——而我恰能从旁递上一根拐杖。”

一个友好的笑容。

“无需担忧。只要那道进步的信念仍留存在这颗星球上任何一个生灵的心中,我便不会停止转动。”

“嗯,浪费在找回数据上的时间有些多了。”

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助理。

“来吧,希曼,开始下一次实验。我衷心希望这次的副作用是膏状溶解,至少一条柯尔曼变形咒就可以解决它。”

人类研究员知道自己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。

他咬着牙,快步向门走去,努力将地狱的光景抛在身后。

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。

“……你也看见了,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而你帮不上任何忙。”

乌尔里希依靠在门旁边,对哑谜说道:“就和八年里这个机构一直经历的一样。”

“在你们因为‘暴雨’而信念崩溃时,是我们接手了这里。是我们让这座庞大的机器再度开始运转,是我们往它的炉膛里增加了新的燃料,是我们在空白处画出了前进的台阶。”

“我知道你不能理解神秘学一星半点,但至少应当给予我们基本的尊重。”

“……你也会继续参加实验吗,乌尔里希组长?”

“当然,我可不是帮不上忙还胡乱叫嚣的废物。”

料想里的讥讽并未到来,哑谜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。

“……你还记得亚当斯吗?”

突如其来的问题,足以让人类和铁皮都感到莫名其妙。

磁流体闪烁了一下,却并未吐出更多讥讽——这个名字带来的黯淡记忆横亘在了他们之中,一如这座庞大机构八年积累的所有蒙尘。

“亚当斯、罗曼、阿道夫、西尔维娅、艾尔伯特、刘易斯……他们被雨幕冲刷,再也没有回来。”

“梅尔文、弗兰西斯、卡洛琳、利奥波德……他们申请外出,自此音讯全无。”

“现在也许还有朵拉、理查德、道金斯……”

哑谜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
“多讽刺啊,我的导师、我的同窗、我的同僚,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比我更值得站在这里。可他们全都离开了,只剩下我和你在这里谈话——现在我得把你们也加上悼念名单吗,组长?”

“......”

少见地,乌尔里希也低下头去。

只是仅片刻后,它便抬起手来,狠狠拍在哑谜的后背上。

“少用你脆弱的情绪来感染我,人类。不过,我收回之前讽刺你的那些话。这不是一个好组长该做的,露西女士叮嘱过我,我知道团队合作的重要性。”

或许是为了表示友好,它拍了拍前组员的肩膀,只是动作僵硬得好似为他掸了掸灰尘。

“走吧,阿德勒研究员。现在是神秘学家的场合。在我们得出结论后,才是你们登场的时候。”

哑谜深呼吸一口气,并未立刻挪动脚步。

“知道吗,乌尔里希,如果你平安无事地归来——”

这是个少见的句子开头。乌尔里希警铃大作地降低了输入音量,防止自己听到什么过于温暖的话语。

那一定会让它比遭受一百次副作用更加煎熬。

“我就会向上面递交一份言辞恳切的永久申请,再也不与你分在一个小组。这样我们谁也不用为团队合作头痛了,合算吧?”

“——哈哈。”磁流体露出了罕见的晃动弧度:“那我等着你的申请,阿德勒。”

哑谜离开了。乌尔里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久久地没有言语。

【繁星】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:“那些名字的主人,都是你们暴雨研究的先驱吗?”

“......是的,他们都是我们所走道路上的前行者。同时,他们也是阿德勒变成这样的原因之一。”

“而现在,‘我们’也即将成为像‘他们’一样的前行者。”

“这是我们的使命。”

【繁星】来到了他的身边,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,而是对着他说了这样一番话:“你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像看上去这么差。而且,你对于人类情绪的理解,似乎胜过露西许多。”

“......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。”乌尔里希摇了摇头:“这一段时间,他变化了很多。”

“至于你的后一个问题......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。”

“下次吧,下次我讲给你听。”

“如果我能够活下来的话。”